膝半月板囊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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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村旧事之二那些带着苦的甜,那些含着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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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深人静,案头的檀香清烟袅袅,壶里的普洱已淡到没了滋味。

我的书案靠着北窗,窗外就是老家南森的方向。薄凉的夜风带着小村的口信儿,在我耳边低吟浅唱。我听得懂,南森对我那篇苍白的习作并不满意,她的姿色远比我的描写更丰腴。

好吧,我愿意,在这个夜里逆风飞行,回到她的身边。

闭上眼睛,南森的每条街道都了然于心。其实农村也不是城里人想像的那样水乳交融,穷其一生从未登门的,也不是没有。

我不一样。虽然小学四年级离开南森再没有回去长住过,但是每幢房子我都出入过。这缘于两起匪夷所思的政治任务。大约是在二年级的时候,学校承担了一项重要任务。那时候,村里人都清一色地用旧报纸糊墙和顶棚,老旧的报纸上不可避免地带有文革时期各种不合时宜的内容,我们的任务就是带着毛笔、刷子和墨汁,挨家挨户地涂。那些天,整个村庄都流淌着浓浓的墨臭,每家每户的每面墙都成了大花脸。这样的任务总共上演了两次,没过多久,全村又挨家挨户涂了一次,这一次主要是涂华国锋的画像。为了节省墨汁,学校规定只涂眼睛就行。

还有更搞笑的。不过那时我已经离开了南森到了乡中心小学。有一次学校组织游行,我们举着各色旗帜,浩浩荡荡地行进在唐家庄、赵庄和孙家洼几个村的大街上,气壮山河地喊着口号。我是领队,拿着大喇叭,我喊一句大家跟着齐声喊一句。你能想象得到一群四年级的小毛孩扯着嗓子在大街上喊“妈妈只生我一个”的情境吗?

如今南森常住人口老年人占比不少。村里新房不多,满街都是荒芜的老宅院。老宅常有一些特别的设计,比如“壁龛”,还有“吞灶”。“吞灶”就是火炕贴锅灶的那面墙,在一米半左右的高度上,向灶台方向平移一段,形成一个狭长的置物平台,合理地利用了锅灶上方浪费的空间,增强了收纳功能。应该正是因为吞并了锅灶的地盘,才被命名为“吞灶”吧。

我曾在我家西间的“吞灶”上找到了一摞我四年级以前用过的作业本。记得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,有的孩子还是拿着瓦片去上学,作业多的时候,每个人最少要交两块瓦片。到了二年级,我们才基本上全体告别了瓦片,用上了自己制作的作业本。

说起作业本,我首先需要说一个村里所有孩子都心神向往的地方,那就是村里的“联社”。“联社”就是村里的小商店,大概是联合、合作社这样的意思吧,里面常年飘荡着酱油味,简陋的货架上摆着地瓜糖、桃酥饼干、针头线脑、铅笔橡皮等东西,柜台上铺陈着一开的大纸,柜台前面是散装的白酒、酱油,还有醋,南墙下放着一部带着大电池的手摇电话机。我到“联社”去的次数不算少,却从来也没有听到这部电话响起过。“联社”就开设在“育红班”的旁边。那个年代,村里的政治经济中心应该就位于这一带。

我们的作业本无一例外地来自“联社”。从“联社”买来几张一开的大纸,回家反复对折,反复用刀裁开,就能得到一张张16开或32开的纸张,码齐了,用妈妈纳鞋底用的锥子在页眉位置钻出几个洞。然后,用又窄又长的纸条,蘸着唾沫,搓出几根细长的“纸捻儿”,把“纸捻儿”穿过钻好的洞,再打个结,一本纯手工打造的作业本就完成了。使用的时候,作业本必须双面使用,正面用完了用反面。作业本有黑纸、白纸两种,白纸比黑纸要贵一两分钱,所以我们的作业本主要以黑纸本为主。白纸贵自然有贵的道理,比黑纸略薄,洁白光滑,在上面写字很舒服。还有,白纸本子用完后,通常都会被爸爸拿去,撕成一张一张的,揣在衣兜里用来卷纸烟。而黑纸作业本退役后通常都会拿到“茅坑”当手纸。至于我的一摞子作业本为何能幸存下来,就不得而知了。

不对,差点忘了,退役的黑纸作业本和课本还有一种在我们眼里更为重要的用途,那就是折成“宝”。那时候我们全村的孩子,除了邻居家的江波有一把精致的小马枪外,没记得谁有什么像样的玩具。不过,对我而言,江波家有一样东西的吸引力比小马枪要大得多。那就是江波的爸爸清祥订阅的《大众电影》,每个月公社的邮递员都会骑着军绿色的大金鹿,把书送到“联社”去。《大众电影》是我四年级之前,除了小人书,看过的唯一的课外书。我得以早早地认识了潘虹、陈冲和刘晓庆。

江波的妈妈是上山下乡大潮中下放到我们村的知青,嫁给了我家的邻居清祥,没有返城。江波的妈妈在供销社做售货员,带着江波的大姐住在乡里,清祥带着二女儿和江波住在南森我家老宅的隔壁。

我至今不知道江波的妈妈叫什么名字。那是一个端庄、善良的知识女性,依着村里的规矩,我喊她“大妈”。村里许多比妈妈大的女性我都要喊“大妈”,但我喊她的时候明显包含了更多的敬重。

那时,家里日常开支的主要来源来自鸡屁股,家里养的鸡下了蛋,都要小心地收到抽屉里攒起来,自己轻易舍不得吃。妈妈偶尔会给我和妹妹烙张鸡蛋饼解馋,妈妈不是把鸡蛋和到面里,而是把面饼烙熟,再把一个鸡蛋打到碗里,拌上葱花,淋到面饼上。妈妈每次烙鸡蛋饼都会掩饰不住地咽口水,可她从来没有吃过一口,顶多把饼盛出来后,用铲子在锅子铲出几粒糊了的渣渣塞进嘴里。妈妈烙的鸡蛋饼金黄翠绿,卖相极好,似乎整个饼都是鸡蛋烙的。呵呵,那时的人们并没有让贫穷折磨得失去了生活的情调,反而活得这么有仪式感。

我读三年级的时候,在莱阳师范读书的小姨给我和妹妹带来三块早餐省下的豆腐乳。吃到嘴里那一刻的惊艳感受至今未被超越。世间竟然有如此美味!郁闷的是,跟小伙伴们吹牛的时候,他们根本就没有人相信。对此,我五年级的语文老师广臣深以为然。他说在他上学的时候,有一次一位同班同学家里因特殊原因吃了一顿饺子,说给同学听,也是没人相信,纷纷指责他说谎说得一点水平都没有,理直气壮地反问:“不过年怎么可能吃饺子呢?!”

呵呵,言归正传。家里的鸡蛋攒到七八十个的时候,妈妈就会用篮子盛了,提到集上去卖。然而大家都是一样穷,鸡蛋并不好卖。这时,江波的妈妈常常会把妈妈的鸡蛋全部买下。后来上初中时,我受邀到江波家里吃了几顿饭,还住过一个晚上。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了,但我一直对这个“大妈”心存感激。

那时的鸡蛋是一块钱一把,一把就是就是十个;猪肉一块钱一斤。计划经济有许多令人费解的地方,一方面猪肉凭票供应,供不应求;另一方面,生猪要卖也得凭票,没票供销社不收。至于自家宰杀卖肉,那是万万不敢的,一大堆的罪名。当时要个猪条应该比较难,很多农户要不到猪条,猪卖不出去,只能一直养着,经常养到多斤。我有一次星期天没写完作业,被显祥老师质问,我解释说我到公社去要猪条了。那次我真的是去要猪条了,家里的亲戚给要的,我跑腿去拿。显祥老师却显然不信,“我今天再给你放一天假,你给我也去要一张!”接着就把我赶出了教室。呜呜------

那时候杀猪是一件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,我就在广播里听到一个奇葩的杀猪故事。那时候家家都挂着一个方形的广播,莱西县广播站每天分时段进行定点广播,听广播是家家户户的一项重要文娱活动。广播里有一项每天必播的固定内容,天气预报,可惜准确率不是很高,以至当时村里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:“莱西县撒谎站,一天撒谎好几遍”。广播我也每天必听,但至今还能记起的,就是那个奇葩的卖猪故事了,名字叫《特大号猪头》。那时候猪肉贵,猪头的价格则便宜很多。于是乎,每次供销社杀猪时总要故意把猪头割得大一些,入好账后,再从猪头上把猪肉割下来,赚取差价。有一次供销社犯了糊涂,割下的猪头几乎占到了生猪重量的三分之一,就有了这个《特大号猪头》的故事。在我的记忆里,这是我党最早的自我批评。

还有另外一个杀猪趣闻则是道听途说的了,叫做“供销社杀猪——按规矩来。”说的是有年夏天,供销社收购的生猪还没杀就热死了。那时一头生猪的价值是巨大的,供销社主任可不想承担责任。所以,当下属来请示死猪如何处理的时候,主任淡定地说道:“按规矩来!”于是,死猪先被绑起来,然后抬到杀猪床上,为了防止猪挨刀时剧烈挣扎,又认真地在死猪耳朵后猛击一棍,然后放血剥皮,一步一步有条不紊。从此,就多了一条歇后语:供销社杀猪——按规矩来。

卖猪要猪条,买猪要肉票,买副食品要粮票,买布要布票。吃的都顾不上,穿的就更马虎了。至少四年级之前,我夏天上学都是光着脚的,似乎到了五年级,偶尔还会光脚上学,记得有一次上体育课,被老师撵回家穿鞋。冬天,穿的是妈妈手缝的大棉鞋。人小脚长得快,鞋无一例外做得非常有计划,穿在脚上咣咣当当的,就塞些草在里面。至于洗澡,夏天好说,天凉下来后,洗澡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,时间久了顶多会烧点水用毛巾擦一擦。正儿八经地洗必须要等到过年,我们成群结队地来到南墅石墨矿,找到在这上班的广锋的爸爸,只要是同村人,从来二话没有,直接送到职工澡堂子。珍贵的机会我们从来不会轻易放弃,经常一洗半天,浑身搓下厚厚一层,不到肚子饿到发晕坚决不出去。

那时候,基本每个孩子身上和头上都有虱子,妈妈经常在阳光明媚的午后,坐到灶台前,把我的脑袋搬到腿上,认真地划拉着我的头发捉虱子。每发现一个都会用两个大拇指的指甲一挤,“叭”地一声,虱子被挤爆的声音很清脆。有时候,妈妈会在我头发上抹农药灭虱子,抹多了的时候,头皮会过敏,痒痒的,比虱子咬的还难受。

呵呵,说起广锋,想起了另一件趣事。广锋有个妹妹二三年级时一直跟我同桌。有一堂数学课,课本上有这样一道题:“测一测你的心脏每分钟跳多少下?再算一算,3分钟跳多少下?5分钟呢?”老师在讲台上用手表计时,我们在下面有的按着左胸有的卡着手腕开始数。不知怎么回事,我同桌一直到计时结束也没能找到脉博,就凑过来问我:“咱写一分钟跳多少下?”我想了想,说:“少写一点,后面乘法算数方便!”结果同桌被老师点名提问,老师问她:“你一分心脏跳多少下?”同桌用眼睛余光扫了我一下,然后坚定地说:“两下!”全班哄堂大笑,老师严肃地说:“坐下吧,你快死了!”哈哈哈,这件事承包了我们整整一学期的笑点。

是的,虽然物质非常贫乏,如今想来,儿时的快乐似乎并不比女儿这代人少。我们的快乐非常单纯,一口好吃的,一本小人书,一件自制的小玩具,都能让我们快乐很久。如今,看到女儿除了巧克力没有爱吃的东西,玩具成堆天天吃灰,我常想,如果真的可以穿越,我一定要带女儿回到他爸爸的童年去体验一把,这会比任何说教都生动,一定能对如今的生活心怀心怀更多的感恩和珍惜。

我们的文娱活动也有固定的场地。两孔石桥的西头相当开阔,除了洗澡、捉鱼和对外开火,我们的大多数集体项目都在这里进行。打宝、打尜、撞拐、摔泥哇哇”、弹(tán)弹(dàn)弓是我们最具特色的文体活动。

两张折成长宽比例三比一的长方形纸条,十字交叉摞到一起,把重叠部分之外四个纸头沿对角线折起,再依次合到中间,最后一个角塞到第一个角的下面压住,这样一个“宝”就折好了。打宝通常是两个人玩,采用回合制,用扇、弹、擦、垫脚等技术动作,以把对方的宝打翻个儿为目标。翻个儿了,对方的宝就成为战利品,打不翻,则对方捡起自己的宝打你的。

“尜”就是一截木棍两头削尖。打之前,先平放到地上,用一根木棍向尜悬空的尖端猛力一击,然后抡起木棍,将受力跳起的尜尽可能远地击出去,跟玩棒球有点像。“打尜”需要开阔平坦的场地,规则很复杂,好像是先用几块砖头垒起一个小门儿,叫做“锅”,锅前划一横线,横线前画九宫格,格内写上数字,一方把尜放在横线上,控制好力度击打,尜落入哪个格子就获得打几次的机会。然后由横线位置开始,连续打,尽可能地把尜击向远处。接着,另一方也是先向九宫格内打尜,获取击打次数后,赶到对方尜的最终落点处,以“锅”的位置为目标开始连续击打,打完最后一次,在最终落点上,瞄准小门儿投掷,投进小门儿则为胜利。到底是不是这样,记不太清楚了,好像还有个丈量的环节,就是用打尜的木棍来量打出的距离。

“撞拐”就是单脚着地,另一条腿弯曲提起,一手抓脚,一手提膝,以蜷曲的膝盖相互冲撞。“撞拐”可以单挑,也可以群殴,人多时场面宏大,气势雄伟。

“弹(dàn)弓”在这里指的就是弹弓用的泥丸,“弹(tán)弹(dàn)弓”就跟城里孩子玩的弹玻璃球差不多。

“摔泥哇哇”就是用和好黄泥,做一个泥盆样子的东西,泥盆子的底部要尽量做得薄一些,然后盆口向下,用力向地面上甩,以落地的声音大小和泥盆底部炸开洞的大小来判定胜负。至于“跳房子”、“拾把咕”、跳皮筋、踢键子等等,则是女孩玩的把戏了,男生不屑参加。

除了这些常态项目,还有三项季节性、突发性的集体活动是我们的最爱。

头一项就是抓鱼。那时村里小河的水量充足,有一年甚至发了大水,把桥都冲垮了。平常日子里,河里的水清澈见底,小鱼小虾成群结队地在水中嬉戏。雨后河水就会混浊起来,水流也变得湍急,在桥南桥北形成一片广阔的水域,一条村中小溪隐隐有了大河的气势。这时候,水中会有很多上游冲下来的鱼,每到这时候,全村男孩都会听到集合号一样,很快地聚拢到这里。很多人家里有挂网、扒网等渔具,更多的是孩子是提着“提篮”上阵。每当水面上有鱼露出行踪,所有的孩子都会争先恐后地奋力向那里冲锋,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色的彩虹。其实大部分孩子到最后也捉不到一条鱼,但没有人在意,常常捉鱼捉得忘了回家吃钣,最父母拧着耳朵提溜回家。

第二项是“开火儿”。就是两伙小孩儿以投掷土坷垃为战斗方式的攻防大战。那时,在村子最北头有一座水库,一条雄伟的拦河大坝横贯宽阔的河套。不知什么时候,这么宠伟的工程,包括那宽阔的河套,都被彻底抹去,没有留下一丝痕迹。这座水库是南森和邻村大森的楚河汉界,我们“开火”的对象往往就是大森村的小孩。“开火”时,我们一般都会前冲到水库东岸的一条深沟里,进可攻,退可守。村里的小孩儿在“开火”时表现出强烈的集体主义精神,很少有人示弱避战,人人争先,杀气腾腾,以至于创出了“抽筋的泥庄,扒皮的柳行,不要命的小森庄”的名声。这个“小森庄”就是南森相对于大森村的别称。真打起来时,大家都在头上扣一个“篓子”保护头部,即便如此,也常常有人头破血流。这种“开火”基本就是相互对峙,很少有分出胜负、捉到俘虏的时候。

第三项是“倒老鼠洞”。秋收之后,我们就要三三两两地分头行动,扛着铁锹、镢头,拿着袋子,到田间地头去“倒老鼠洞”,往往收获颇丰。我能力有限,通常是跟在本家哥哥广亮的屁股后头打打下手。找到老鼠洞后,先选定从哪里开挖,再把其它出口堵住,然后开始挖掘,一边挖掘一边仔细地探测洞有无分支,一旦错过一个分支就有可能错过所有的收获。老鼠的常常有好几个,储藏的通常都是花生,一个老鼠洞掏出十斤二十斤花生是很平常的事。挖到仓库后我们也不会善罢甘休,继续乘胜追击,最后,老鼠一家老小全部被擒,曝尸田间。

现在的孩子料想不会去做“倒老鼠洞”这样的事情了。不做也好,挖掘和掏仓库的时候,经常要用手指去探索洞口走向,有一定的危险性。我的手指就被咬过,被尖尖的鼠牙将手指划走了一条长长的肉丝儿,露出雪白的肉来,接着冒出了鲜红的血。当次没觉得是什么大事,回家也没声张,更别提打疫苗了。还有一次,我和广亮在老鼠洞里挖出了一条大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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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风更凉,夜更深了。换过的普洱又渐渐地没了味道。

还是用那句话作为结语吧:我观南森,是一条根;南森看我,只是一片叶子。

所有离你而去的都是你放飞的风筝,那根细细的丝线从来没有逃离过你的手心。飞不动的时候,你脚下的土地是我唯一的归属。

根,生生不息;叶子,前赴后继。

纯原创。《小村旧事》我会写一个系列,每天发布一篇。估计写10到20篇的样子。入驻不到一周。初来乍到,诚望朋友们多多帮扶,阅读评论,点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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